【电视散文专题片解说词脚本】趟过白沙河

趟过白沙河

常言美人之俏在蛾眉，峨眉山因而成天下名山之独秀；又言蛾眉最动人处在眉梢，峨边县因之而得名。

川南古城峨边，集八百里大小凉山之灵秀，北望峨嵋，南倚瓦屋，铜水汹汹而泻下。治内彝汉杂居，民风古朴。其景千峰争竞，万壑逥旋，云遮雾罩中，隐约一线晶莹剔透的白沙河，如羽若纱缠绕着古城山川的修发玉颈、酥胸纤腰，装点出绰约风姿、万方仪态。

适登高眺远，极目莽莽苍苍的凉山山脉之巅，大团岩巍峨崔嵬，横亘天际，其上冰川映日，巉石峥嵘，好一派洪荒远古、萧穆悲风。白沙河发端于此，怎不集山川林泉之精华美蕴，发斯人远古之幽思。

古人云仁者乐山，智者乐水。山川因水成趣，江河因山增色。白沙河的水是有名的三色水。急流险滩，飞珠溅玉，雾气蒸腾，声吼雷鸣，一如大团岩骤起的雪瀑；缓弯漫径，绿水舒流，风习习而波不起，思遐遐而意未尽，一如两岸连绵的叠翠；逥沱深潭，静影沉碧，似处子酣睡，犹佳人俏然，临之宛入仙境，思之几入梦乡。至县城西端入大渡河，则两水黄绿交汇，如巨龙翻腾，渐染渐淡，终浑然一体，蔚然大观。

白沙河是生命的河，三四月间，上游冰消雪化，沿岸莺飞草长，小河水量陡增，一路欢腾直下。逆大渡河而上的桃花鱼、细凉鱼冲波斗浪，满河银光点点。当是时也，渔人或垂钓丝，或抛手网，尽得渔猎之趣。至晚归来，或半笆篓、或数小串，为一餐之美味、一饮之小佐，其乐陶陶，可谓取之有节而不尽，享之有度而无穷。绝不似今人贪婪，电烧药炸之，竭泽而渔之，置鱼子鱼孙于绝迹。

白沙河的沙最是有名，晶莹如玉，柔滑温润，绝无丁点儿杂质。倘若用手抓上一把，稍停就会从指缝间漏个干净。游水乏了，裸身躺在沙滩，或用细沙埋住身躯四肢，仅露出眼耳口鼻，全身的皮肉筋骨，很快会被流沙梳理得麻酥通泰。耳听小河不息的轻声倾诉，眼望蓝天缥缈的舒卷白云，如潮的迷醉很快就会涌漫身心。

值夏日傍晚，古城男女老幼会放下平时的矜持，聚集河畔沙洲纳凉戏水。记得人气最旺的是城边的红岩子，公路边数十米半壁红岩，岩下水深流缓，河边沙滩如银。老人们摇扇品茗于岸边，顽童在浅滩戏水，姑娘们则着红妆绿，尽展青春气息，三五结群于下游水缓处嘻戏。只红岩的峭壁上，是青一色的小伙，高高地从火红的岩坎上跃起，飞燕展翅，轰然入水中，耳畔总能传来姑娘们的惊咤声。

下乡在新林镇时，生产队紧傍白沙河边。上游的白沙河水浅无桥，到对面山坡劳动，必得赤脚趟过河去。冬水的彻骨，夏水的凉爽，秋水的寒凉，春水的温润，以及流沙卵石青苔，无不在我们的脚下有着深深的体味。有知青好友陈林，修发飘逸，形骸落拓，虽粗衣恶食，然志趣高远，常以好读书不求甚解自诩。当夏日夜，常邀我盘桓于河边，对逝水而诵俄国诗人普希金的《致大海》、《致西伯利亚的囚徒》等名篇，俄而慷慨激昂，俄而沧然涕下。惜乎蚊虻叮来，举手拍之，劈啪有声，胸前臂上，鲜血淋漓，与诗境相去何止千里。独陈林浑然不觉，乐此不疲，可见为真性情人也。又秋来风高，草木萧瑟，时见陈林徘徊沙洲，流连踟蹰作思想状。询之告我：“古之名士皆有字号，吾仿之，取字森然，号平沙居士。”不久，即赠我新作《沙砾集》，字号赫然于上。

近因公务访峨边，得暇重游故地。从县中学溯上，沿途数座电站次第耸立，机声轰鸣，塔线阡陌，一派盎然气象。然睹故流改道，河床干涸，鱼虾绝迹，群山兀发，又不禁黯然神伤。国人做事，缘何总是以牺牲家园作代价，“道法自然”、“天人合一”的古训，何不为今用。临故河而发幽思，为今人讳，为后人计，是为上文。

(剧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