纪录片《老兵故事》09 解说词脚本

 2019年3月30日早晨八点左右，收到虎林市新天地广告传媒有限公司老总肖毅的信息。内容是：上次说要去采访的老兵没了；我毎两天给他儿子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信息问及老人身体状况；老人躺在医院里就再也没有站起来……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。回复：怎么跟做梦一样，人就没有了……今天去哪里采访？“虎林市耕农村。”

感慨着逝去，一种使命感在去义务采访的路上交集。入眼的都是岁月在诉说风雨。

 一栋很板正的两间半红铁皮盖的民房，院落很整齐，两位老人，看上去身体挺好，第一眼给人的感觉平凡而敦厚。进到屋里，给我另一感觉很亲切又是那么熟悉。东屋一张双人铁床上收拾的干干净净，在床头放着一个铝饭盒，盒盖是打开的，浅的里面放着烟灰和细碎垃圾，深的里面放着旱烟丝，我不免多看几眼，总有一种无名的情愫升腾，很像小时候记忆里的画面。我们攀谈一会儿，决定选取位置进行正式采访。东屋去了床剩余的地方有限，无奈去了无人居住的西屋。

 摄影师张金东把机器架好，虎林市诗词联学会的主席赵云翔担当记者的角色，我和肖毅坐在沙发上旁听。缓缓的一页生命历程展开。

 郑有青，今年90岁。20岁之前生活在山东省平度市郑胜乡一个小村。“家里穷，我一个大字不认识。1950年解放战争以后，部队到村子里征兵，当时我就是想，部队能管我吃饱，能让我有衣服穿，比在家挨冻挨饿强。参军以后被分配在华东野战部队。因为正处于解放初期，国民党的没有缴械投降的部队逃往深山老林里，所以我所在的部队一路往中国的南方进行剿匪。剿匪路线一路向南，最后集中在福建一带的山区。国民党部队因为失去核心领导力，已经军心涣散，虽然持有武器，但是几乎丧失反抗能力，他们经常小部分的下山进行抢劫。此阶段，我们在福建大规模进行山区搜索，甚至达到一个山头一个山头搜剿。就算和国民党那些散兵游勇正面相遇，他们手持枪械也很少进行反抗。抓捕以后，国家的政策是进行教育，教育一段时间以后再释放。可他们早已经养成抢掠的恶行，从来都是释放以后继续为非作歹。我们的部队再进行反复抓捕教育，再释放。最终总结经验是没有达到目的，后期就有很多再次被抓捕的国民党散兵被判以劳动改造了。”以上的话出自老兵郑有青。我想他的话里我们会对解放战争后期的情况有更加细琐的了解吧！

   赵云翔问：“你们剿匪有没有受伤啊？”老人停顿一会，他的眼神似乎在记忆里游走，“国民党的头头都跑台湾去了。剩下的部队都是四处逃散，他们还哪有反抗的心力啊！在我参加剿匪的近一年里就记得有一个站岗的哨兵被害了，再没听说出现任何伤亡事件。那个哨兵具体如何遇害的我也说不清。”这是老人的原话，也是大部分幸存的老兵的心里话吧！毕竟是战争年代，死亡那么轻而易举，多少逝去是无从说起的。
  “那你如今回想，你当时是不是幸运的啊？没有真正见到血染疆场，也没有挨饿受冻？”郑有青挑了挑浓重的眉毛，“是啊！最艰难的战争岁月都在我当兵之前被死去的烈士经历了，他们所经历的又该是多么惨烈啊！我所赶上的是好时候，也没有进行艰辛的军事训练，就跟随部队参加福建深山老区清匪工作了。后来我们部队又去了北京顺义，参与运输国民党遗留的一批骡子和马的工作。我们一个连两辆车拉东西。拉的都是火房行军的家伙式。有那么一句话叫‘军队未动，粮草先行’，到什么时候这个道理都行得通。我们一路辗转到达了西安。也就在到达西安以后，部队接到上级命令，要求我所在的华东野战部队赶赴朝鲜，参加支援朝鲜战争的战斗。”

 我们今天听一位老人讲述过往，他说他是幸运的，没有参与什么战斗，他因而活下来了；他同样没有忘记那些牺牲的军人，他的话里话外都是感触。

“你能记起具体哪年去的朝鲜吗？你们唱过那首歌‘雄赳赳，气昂昂，渡过鸭绿江吗’？”“怎么能忘记呢？谁能忘记啊！我们是1951年底至1952年初去的朝鲜。当然唱过那首歌了。”嘹亮的歌声再一次从一个90岁的老人口里唱响。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。他唱的是一首老歌吗？我说不是。是一个老兵的怀念，一个普通士兵的爱国精神。

 “你到了朝鲜是上前线参加战斗了？还是做别的工作了？”摄像师张金东问了一句。“我们是从国内出发，就是已经安排好工作的，是铁道兵。”在说话的空隙间，肖毅很感慨的说了一句话：“打不垮，炸不烂的钢铁运输线，这是那场战争留下的座右铭。”郑有青老人激动的频频点头。那一刻，作为70年代出生的我无法体会郑有青那份沉重的思绪，我同样也体会不到肖毅的那份沉重。
  “能讲一讲在朝鲜修铁路的事吗？”赵云翔主席问。“那！白天就是躲在山林帐篷里，美国飞机无规律的进行轰炸。只要站岗的哨兵看见信号弹，我们就往山洞里跑。哎！朝鲜的城市几乎都没有了。铁路四周都是大坑，有的比我们住的房子还深。飞机炸完了，大地千疮百孔，惨不忍睹。我们只有晚上出来修炸毁的铁路和桥梁。白天哪敢出来啊！问我咱们国家有没有高射炮狙击美国飞机？有！可你能打到美国飞机吗？那时候的武器怎么可能击落飞机呢？你们是不知道啊？朝鲜的农村都无一幸免。有人家住的村子，家家挂两层窗帘，一层黑布，一层红布，绝对不能透光，透一点光，要是被美国飞机发现，就会被炸烂炸飞。那时候的朝鲜人民日子难过到极点了……”

“那你们呢？和朝鲜人民有来往吗？你们能吃上饭吃？”我插了一句。“我们怎么可能和朝鲜人民有来往呢？我们的任务是抢修铁路和桥梁，没有在前线直接作战。我们都是晚上行动。所以根本看不见也接触不到朝鲜人民。我们真没有挨饿在朝鲜，国家给我们最大的生活保障。虽然都是粗茶淡饭的，可我们知足啊！那个年代有多少士兵挨饿，有多少人民无家可归啊！”

“你们什么时候回国的？回国以后你都做啥工作了？还是直接转业复原了？”

“从朝鲜回来，先到了洛阳，也是进行铁路修建工作。后来去过黑龙江省的佳木斯市汤原县，在那里建房子。期间还去过很多地方，只要国家一声命令，我们无条件开拔。对了我还记得去过新疆修铁路。最后是参与了福建厦门到银川的银厦线铁路修建工作。我最后是从银川转业复原回老家的。

 “参与过那么多事，有没有提拔干部啊？有没有获奖章啊？”问这话的时候，我看着老人的脸庞，很是希望从他的脸部表情读出很多故事。“到了我当兵的年代，没有大的战斗参与，是不容易获得军功章奖励的。不过我在朝鲜被提升成副排长。从朝鲜回来得到一枚和平纪念章和一枚抗美援朝纪念章。我挺知足了。”老人脸部露出和蔼的笑容。   

老一辈人多么朴实啊！听党话，跟党走，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小我意识都被抛到九霄云外了。一声命令赶赴生死，活着的有几人？死去的皆是英雄。

“是不是该让你老伴说说话了？你俩咋认识的？啥时候结婚的？你们这老相框里的照片你是真帅啊！啥时候拍的照片啊？你们是怎么来到虎林的？”肖毅一连串问出了这么多问题。

“退伍了回了老家。经亲戚介绍认识老伴的，结婚以后生活在老家。可我说实话已经不习惯家乡的生活了。当时号召转业官兵支援建设北大荒，我跟媳妇一商量，她愿意跟我来，我就报名来北大荒了。刚开始我自己来的。坐火车到了密山，被安排在850农场。后来把户口调出来，我到这几个月以后媳妇也过来了。我们在850养蚕场集体养了快三年蚕。平时开垦点小片地种蔬菜。那时候日子别提有多苦了。天天蚊子瞎蒙围着转转，冬天大雪有一米多深。那罪遭的，哎！没法提啊！”这是郑有青的原话。他说的话一定是十万转业官兵心中共同想说的话，我深信，如今经历那个时代的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艰辛和故事。

“我来了就后悔了，我想回山东，可他不回去我也只能跟着在这边生活。不过再苦的日子都熬过去了。如今孩子们虽然过着普通的日子，但都顺顺当当的，家庭和睦。我们也有国家，也有村领导和镇政府的照顾，老伴每个月都有补贴金，开始没几个钱，近些年一个月快有两千块钱了，我们知足了。”我看着老太太说话时流露的幸福感，我觉得有愧人生。他们那一代人真的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一代人，可他们竟然如此的容易满足。可我，可如今这个浮躁社会的人们，有几人如他（她）们呢？

“这照片啊！是我在福建厦门照的。那两张我记不得了。我老伴年轻时候漂亮吧？我娶她是我福分啊！”郑有青没有忘记介绍墙上老相框里的老照片，他是幸福的，他说他能活着就是幸福的。

生命是什么？我经常自问。生命是不是历史长河里的一叶扁舟，只要坚定信念，只要有一个强大的精神支柱，就会一往无前的航行。我想是的。这两位老人相濡以沫快70年了。他们在北大荒这片土地耕耘希望，收获挚诚。虽然一贫如洗，可心却是如此相依。岁月给人的心灵以洗礼，当日升日落，云卷云舒间，青丝白发苍苍涌现。多少记忆歌咏着一个时代的沧海桑田，唯有脚下的路还在继续。我们可歌可敬的老兵啊！祝福你和你的老伴以及你的家人安康，幸福快乐到永远！